地雷战幕后英雄熊大缜

瓜田推荐辞：杂文家阮直先生从央视“重访”专栏中看到当年地雷战的幕后英雄熊大缜的遭遇，感慨系之。这位功臣最后被革命同志用石头砸死了。阮直说：“对历史过错的正确对待是走出阴影，实现社会和解，是‘不计’前嫌，但不等于‘不记’。记住真实的历史不是要追溯哪个组织或集团的过错，而是以社会的名义承诺不会再犯下那样的错误，以集体的名义记住真实的历史，缅怀那些让我们真正该崇拜和敬仰的英雄们。”作者继续追问道：“可我们什么时候缅怀过那些我们还欠着道德与伦理双重之罪的‘战友’？”这沉重的追问，让我们无言以对。

央视《重访》专栏近日对抗日战争时期冀中地区名扬史册的地雷战背后的故事进行了解密。抗日时期的中国北方庄稼汉连个炮仗都造不出，八路军中也极其缺少地雷制造的专业人员，他们怎么能够将地雷制造得那样威力巨大，精致奇妙，运用得出神入化？其实，历史的真相不像电影《地雷战》中讲述的那样，是由一群庄户人家完成了一次次让侵略者闻风丧胆的地雷战的。真正的地雷战英雄是当时冀中军分区司令员吕正操想到了科学家，他找来了冀中军区二分区参谋长张珍，几经周折，张珍联系上清华大学的熊大缜，熊大缜又找到导师叶企孙。由一伙化学专家在天津租界偷偷地生产烈性火药，然后再运用地下交通线运到冀中根据地，熊大缜的行动带动了一大批北平爱国热血青年学子，好多人跟熊大缜一起去了抗日战争最艰苦的冀中根据地，在熊大缜的领导下生产出了威力无穷的地雷。

造地雷并不像电影拍的那么简单，别说你没技术，就是有技术，没材料也造不出。在熊大缜的领导下，冀中根据地的炸药厂不断壮大，到后来竟建成了一座拥有2000多工人，能制造大批量地雷、手榴弹、子弹、掷筒弹，能修理各种枪械的大型兵工厂。

可造地雷的功臣熊大缜的命运却是个悲剧。1939年1月，时任国民政府河北省主席的鹿钟麟派一个考察团到冀中，有个叫方平的团员到了供给部，熊大缜见方平是读书人，试着用英语与之交谈，双方一下子交流顺畅起来，越聊越投机。这让供给部的政委王文波在一旁听不懂，又气又恼，将这事当成特务嫌疑上报了。1939年春天，各个根据地都成立了锄奸部，发起了一个旨在清洗汉奸、特务的锄奸运动。冀中军区也成立了锄奸部，抓捕了熊大缜、门本忠、张方等技研社全部技术员，接着又把供给部、炸药厂、印刷所、卫生部、医院、电台、银行、学校、报社、商店等部门中平津来的所有知识分子通通抓了起来，总共有100多人，搞出了一起轰动一时的大特务汉奸案。冀中抗日根据地一下子抓了这么多知识分子，远在延安的党中央震惊了，党中央派彭真和许建国等人到冀中复审。复审最后的结论是：逼供不足为凭，锄奸扩大化应予纠正。除熊大缜尚需进一步审查外，其余人员全部释放。

但熊大缜最后还是死于自己人的乱石之下，这是我们曾经的耻辱，但耻辱的往事往往容易被遮盖，被遮盖了记忆就无法缅怀。

所以，当年地雷战的英雄们也就被一群只会见了鬼子才拉线儿的庄稼汉代替了。对历史过错的正确对待是走出阴影，实现社会和解，是“不计”前嫌，但不等于“不记”。记住真实的历史不是要追溯哪个组织或集团的过错，而是以社会的名义承诺不会再犯下那样的错误，以集体的名义记住真实的历史，缅怀那些让我们真正该崇拜和敬仰的英雄们。

可我们什么时候缅怀过那些我们还欠着道德与伦理双重之罪的“战友”？他们是真正的英雄，他们是真正的功臣，他们从没得到过真正的缅怀。

缅怀熊大缜、叶企孙这些在抗日战争中立下大功的知识分子，还不仅是为了我们集体的良心求得安宁，也是一个民族与政党自身纯正的需要。一个文明、伟大的民族曾经的“政治教训必须由公民集体一起来汲取，没有形成公共思考的个人道德思考很容易被当做一种多余的声音，然后被人忘却。”这是美国加州圣玛利学院教授徐贲的思考，这样的思考适合我们今天对曾经过失的反思。因为我们的记忆被篡改，我们的缅怀被置换，我们的记忆不能自由地表达与回忆，何止地雷战这一件事。（文：阮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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